【白亮】殊途同归
狐狸x亮，长，2w字，讲故事而已，谈恋爱部分少，小学生文笔，请谨慎阅读。
前世部分未细致介绍，诸君想看的话也许下一篇会写。
人妖殊途，殊途同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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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铛……铛……”
锤子有节奏地敲出声音，男人手中的刻刀在硕大的石碑上留下白色字迹，动作看上去粗犷，留下的字迹却娟秀好看。
“他阳寿已尽，身体都归了天地，本无尸骨，你说你，造这墓碑有什么用？白费力气！”
须发皆白，鹤发童颜的老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男人身后。声音耳熟，男人头顶的狐耳抖抖，甚至没有回头。
“你成了仙，徒弟的生死按理说与你无关，还不是照样下来看他了？”
“你这老狐狸，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话噎人了，一看就是跟他太久，信不信我把你做成狐裘大衣？”
“你想做便做，正好我下去陪他。”
“你这……”
老神仙无话可说，也不嫌脏，索性盘腿坐在泥地上。
“别碰了花。”
“哎呀，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男人回头，看到周围那人曾经最爱的白色野花完好无损才放心。
“你跟了他三百年，随他惩奸除恶，平定妖乱，救济百姓，无论功德还是修为都已足够，只要你愿意，不出百年即可位列仙班，依你的修为，到时候三界之间谁敢不尊你一声狐仙？”
老神仙解下酒葫芦痛饮一番，顾不上擦去胡子上的酒珠。
“你我都好酒，我又是你的旧识，等你成仙，来与我共饮，岂不美哉。”
男人沉默，在碑角刻了“李白”二字。
老神仙知道，自己问了等于白问，徒弟劝了他半辈子，他也未曾答应过。
“你是怕他轮回转世迷了路，才在墓碑上刻自己的名字？做神仙又不是不能下凡，你何必？”
“族人向往凡人世事，我尚未替他们看完。”
李白将石碑立起，手轻轻拂去灰土。
“你这老狐狸，又拿族人当挡箭牌。你的心思我又不是不知道，不过是眷恋凡尘，又怕担了仙的责任。”
沉默，不置可否。
“之后你想去哪？若哪都不想去，可以去我那儿清修，往后去留随你。”
眼中隐约有了一丝同情，如今也只有他知道，眼前的狐妖为了延长自己那身为凡人的徒弟的寿命，做过多少努力。
“自然是去找他。”
手指抚过石碑，起身拍拍衣服，上路。
“地府？到时候你是死是活，我可不管。”
老神仙抓起酒壶，又是一口。
李白背对着挥挥手，不曾回头。
奈何桥边，身着道袍之人坐在岸上，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大衣，如瀑的长发随意搭在身后。
他想起当年那人送自己这大衣时，自己还骂他大义灭亲，伤及无辜，那时他脸上的表情，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愤怒，格外精彩……
这一想，便没忍住笑声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
熟悉的声音响起，方才还想过的那人坐在自己身边，身体的热度渐渐传过来。
“你。”
“想我？想我都想到顾不上束发了！”
嗔怪着，随手牵起一缕长发嗅了嗅，是与那泛着蓝的银色相称的清爽气息。
“你不在，我便懒得束了，麻烦。再说，你不也是披头散发？这一下我们倒是相配了。”
说着，李白的头发也被轻轻拽了拽。
“你啊，轮回后可没有我陪着，怎么办？”
“还不简单，换成短发就是了。”
李白笑，伸手揉乱了柔顺的发丝，表情像极了捉弄伙伴的幼童。
“我都说了不让你来寻我，这辈子就没听过我的话！”
“堂堂狐仙为何要听一个比我小了两千岁的小道士的话？再说，你还不是乖乖地在这儿等我来。”
“你……我还不是怕你惹事。再说了，什么狐仙，你还没成仙呢，不过是狐妖而已！”
李白蓦然想起三百年前，那个挥着符纸，嚷着要为民除狐妖的小小道士。
“都到这时候了，你这嘴巴还是没被治住。”
指骨划过对方的鼻梁，眼中除了爱意，更多的则是不舍。
“对不起，是我修炼不够努力，不能成仙，一直陪你。”
“不怪你。”
“一会儿就该上路了……”
“嗯。”
“若我轮回了，就不再记得你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别来寻我，做你该做的事。”
“……”
“李白，我喜欢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也喜欢你……永远。”
那人一笑，似是再无遗憾，大步踏上奈何桥。
凡是出现的，总会消失。这是一个亘古定论。
将近两百年，世事变了太多，但这一切对于拥有前面岁月的妖来说，无关痛痒。
李白睁开眼睛，眼前的树林还是那树林，不过是这棵树又粗了些，那棵被雷劈成了两截。
拨开肩上的落叶，深吸一口气。他想起两百年前，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他的脸，嗅到他的味道，如今竟有些不习惯……明明生命的前两千年自己一直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，果然，是被好日子惯坏了。
起身，筋骨发出脆响，闭上眼睛嗅了嗅，紫色眼瞳紧盯着林子北边，眼中似有兴奋，迫不及待，又有几分委屈……
「找到你了。」
镇北的诸葛家，今天是大好日子——诸葛老先生盼了多少年，终于在这天下午盼来了自家大孙子。
宅子上下忙做一团，丫鬟婆子忙着备热水，煲汤煎药，亲戚友人则等着亲眼看看这娃儿，讨个彩头。
身上裹着彩锦的婴儿被递到怀中，诸葛老先生只觉得这眉眼越看越喜欢，随即一声令下，备宴席，全府上下所有活人，都可入席。明日一早再备流水席，宴请镇上父老。
众人把酒言欢，自然不会在意丢失的那坛好酒。
人们用爱把妖鬼作为酒桌话题，狐女书生，蛇妖旅人……不管是杜撰还是事实，只听个热闹而已，谁会在意？
槐树上，隐去身形的李白随意坐着，耳边是人们口中的故事，美酒入喉，清冽甘醇，却总觉得差了些味道。
酒过三巡，几个丫鬟在嘱咐声中带着哇哇啼哭的婴儿回房，把孩子放在小床上，回身关上门，一阵眩晕……
绕过横七竖八倒地的人，李白径直走向床上依然在大声啼哭的婴儿。
“前一世可没见你哭成这样过。”
一开口，李白才意识到，百年未开过口的自己，声音竟变得这般沙哑低沉，似冰窟爬出的恶鬼。
哭声明显大了几分，不知所措之间，长长的狐狸尾巴自身后显形，探到婴儿眼前。止了哭声，小肉手一抓，尾尖被送到嘴里，好一通啃咬吮吸。
李白吃痛，但并未阻止，反而伸手捏捏圆滚滚的脸蛋儿，又戳戳莲藕似的小手臂，笑意更浓。
“我刚听了你的名字，单名亮，字孔明，竟与你前世一模一样，是怕我寻不到你，故意的？”
清清嗓子，声音已不似方才那般可怕。
“你前世果然功德不浅，如今生在富贵人家，看样子也算是书香门第，我倒不必担心你的生活了。”
明亮的蓝色眼珠追着晃来晃去的狐尾，追累了便放弃，拉过眼前的手指又是一通啃咬。
“说着不让我寻你，结果气息也没变，名字也没变，分明是在唤我过来。你啊，哪都好，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你让我等了太久……”
“亮，我想你……”
婴儿并不清楚，眼前这人刚才还笑着逗弄自己，现在又为何埋头低语，看不清表情。他只晓得眼前的狐狸耳朵像是自己的新玩具，随即抛弃了手指，伸手抓抓那毛茸茸的耳朵，又摸摸紫色的长发，咯咯笑出了声。
抬头，抓过小手放在掌心，狐妖那原本冷了二百年的脸上又多了几丝不曾有过的温柔。
两千多年的岁月中，他无数次见过这种眼神，但一直都只作为见证者，却从未想过，有一天它竟出现在自己身边，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出现在自己脸上。
“你这是在笑我没出息，还是在安慰我？”
指尖点在婴儿的眉心，现出一抹紫色。
“我会等你长大……”
身形渐渐化为浓雾消散，丫鬟们醒来，不明所以，但望向四周，除了那婴儿止住了啼哭，一切如旧。
自此，宅中闹鬼的传闻，在诸葛家的仆人间悄然流传起来……
诸葛家上一次像这样全府人上下忙做一团，还是二十年前，诸葛家唯一的血脉——诸葛亮诞生的那天。
今天是他的二十岁生辰，可同样是这一天，诸葛家唯一的血脉恐怕难逃一劫……
此时诸葛亮正躺在床上，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奇怪的轰鸣，眼前像是盖了一层白膜，只见得朦胧的光。
本来自己只是和往日一样，卯时起床，洗漱更衣，侍弄小院里新移栽来的白色野花，饮一杯清茶，等着与家人一起用早膳……本来一切都是这样稀松平常。
唯一的不同是，院子里莫名其妙划起一阵阴风，疑心是天气转寒，正打算去里屋披件衣服，突然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，胸口一紧……
……
他又做了那个梦。
白色的花田中，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奔跑，长发飞舞，他笑着，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身后追着自己的男人，向后伸出手。
男人同样面带微笑，想去牵那手，可那指尖却在被触碰到的一瞬间连同前面的人化为齑粉，消散于天地间……
……
醒来，眼前所见已然有些不清晰，只知道有位郎中在为自己诊脉，又摇摇头，一旁的父亲面色焦急，大概是在恳求什么。
“少爷……身……不知……不停……枯竭……一日……备……后事……”
意识模糊，郎中的话，已经听不真切。
几次昏过去，每次醒来都感觉身体比上次更加沉重，甚至无法自己挪动身体。第一位郎中说过的话似乎又被其他几位重复了几次。
他甚至隐约听到家人提起“棺木”“寿衣”……
无力感愈发强烈，诸葛亮甚至觉得，五脏六腑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，生气在一丝丝被抽离。
想自己三岁颂词，六岁赋诗，十岁博览群书，小小的镇上已无人能教，十五精通商道，十八独占鳌头……自己无心做官，此次生辰，本应昭告族人，由自己继承家业，结果出了这档子事……
就算天妒英才，也不能如此恶毒。
嘴角因控制不住而淌下的涎水被丫鬟用手帕轻轻蘸去，诸葛亮内心冷笑……
「这般不像样，倒不如让我快些死去。」
再说李白。自见过诸葛亮那天起他为方便守着，索性把家搬到诸葛宅的后山。富贵人家往往风水不错，那后山也适合修炼，李白一来，那些常年盘踞在此的小妖恨不得退避三舍，他也乐得清闲。
恰逢诸葛亮二十生辰，李白正盘算着与前十九年一样，扮成宾客送上贺礼，那老神仙却忽然一脸焦急出现在眼前。
“老狐狸，这忙你可不能不帮，那古战场的凶灵数量庞大不说，因是士兵所化，个个身上煞气冲天，带头的还有一大将军。”
“这种程度你一人足够，何必叫我？”
换作平日，李白自然一口答应，可过两日就是二十生辰，他可不想耽误。
“你不知道，当年朝内权臣为陷害这将军，胡乱改了战报，皇帝不知实情，未同意撤兵，结果数万兵马战死沙场……所以这怨气，啧啧啧……”
李白皱眉，倘若他没记错，那古战场周围零星有几个村落，凶灵作恶，少说数百人受难……虽说人妖殊途，但两百多年前与他在一起时，平定妖乱救助百姓已成了习惯。
“我随你去，但最多两日，不管怎样我都会赶回来。”
“好嘞，那现在就动身！到时候事成，我送你一坛好酒！”
两人一拍即合，眨眼之间已冲出了几里路……
诸葛家人已不抱什么希望了，甚至备好了棺木寿衣。此时却听到有人敲门，打开看，是一名长发男子，衣着略显奇特，眼瞳是诡异的紫色。
烦闷之间，家主正打算让管家传下逐客令，却听门口传来声音：
“诸葛少爷的病并非无药可医。”
急忙备上好茶将人请进来，那人却推脱，只说了自己名李白，有办法治好诸葛亮，便一脸急切想去看看人的情况。
推门，诸葛亮床边仅留了两名丫鬟，打了热水，正准备为他擦拭身体。家主挥手令她们退下，李白上前，床上的人早已没了往日的那般神采，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沾在额头上，面色苍白，气若游丝，即使盖着厚实的被子，身体还在微微颤抖。
“家主放心，交给李某就是了。”
“您……当真？！”
家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，顾不上大家姿态，一把拉住李白的衣袖。
“只是……”
“您放心，只要能医好犬子，万贯家财全部奉上都不是问题！”
李白摇头拍拍抓着衣袖的手，指指门外。
“此番医治，我也只是赌一把，救人是我的本分，钱财不重要。我只是想请家主下令，今夜这院子附近不可有一人，包括仆人。”
“这……”
“望闻问切，尤其是这等疑难杂症，更需专注，切忌任何打扰，让他们将需要用的东西留下即可，我自会照顾好，请家主包含。”
李白颔首，家主本有些警惕，但见李白举止谈吐不凡，也只能抓住最后的希望，连声答应，带着丫鬟退出房间。
确定周围无人，李白收起方才平和的眼神，寒光乍现，眼神如刃。
“是你自己出来，还是我请你出来？”
昏睡的诸葛亮早已听不到声音，李白倒也方便施展。
“你又是哪来的，难不成是来抢人的？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身体，休想！”
浊气自诸葛亮的心口升腾，组成一张枯瘦的老脸，脸上带着空洞的笑容，看得李白都微微皱眉。
“我还犯不上跟一个大限将至的吸魂鬼抢人。”
李白大手一挥，浊气宛若实体一般被死死抓住，刺耳的尖叫声传出，李白毫不在意，但拖拽之间见诸葛亮面色潮红，嘴角溢出一缕黑血，见状立刻放开了手。
“倒是小看了你，没想到已经融合到这种程度……”
“哈，我还想过是谁在这小子体内留过一道护符，原来是你这老妖，不然吸干这小子一瞬足矣！你坏了我的好事，我便夺了这身体，想除了我？那他也别想活！”
浊气入体，诸葛亮原本惨白的身体血管凸起，仿佛随时都要爆裂开来。李白心急，顾不上太多，手掌贴上心口，化作雷电的妖气在经脉中旁游走，浊气避之不及。
“哼，你这样做，就不怕伤了他？”
耳边传来肆无忌惮的嘲讽声，李白毫不在意，一心只顾着不伤到那人的身体，额头冒了汗。
“你不是需要身体吗，那便来用我的吧。”
既然无法直接将恶鬼拽出他的身体，那便把它渡到自己体内。妖气化作漩涡，如牢笼般困住浊气的本体，再连同自己的一部分妖气顺着手臂收回体内。
这吸魂鬼少说也修炼了两千年，虽说受了伤功力大减，但在诸葛亮的身体里盘踞将近一日，已经恢复了不少。李白临时决定将其收入体内，加上在那古战场费了不少力，一阵气血翻涌，几番运转才勉强把喉咙的那口血压下去。
来不及多想，操纵着剩余妖气清除那人体内的剩余浊气，确定再无残留，他才把心思转回体内那鬼怪。
“你这狐妖！好……好啊，我看你修行不浅，便占了你这身子，到时候还能位列仙班，好生快活！”
李白不理会，取出一个药丸咽下，盘腿坐下运转气息，那鬼怪很快没了声响，虽然只是暂时的，但好歹可以撑上几天。
起身回到床前，床上的人身体逐渐有了血色，呼吸也渐渐变得有力。
“对不起，我来晚了……”
手指抚过那人的脸颊，透出倦色的脸上带了笑，回头一看，天已微亮。
握住冰冷的手，元气被缓缓注入，衰竭的器官似久旱逢雨的土地，一点点恢复活力。
李白收手，凡人身体恢复元气不可一蹴而就，必须循序渐进，不然身体来不及适应，只会适得其反。
做完这一切，李白重新为他盖好被子，推开大门，吸一口冰冷但新鲜的空气，收起妖气，按记忆寻到附近等候多时的管家，简单说了现状。
老管家一脸关系地谢过李白，赶紧招呼两个丫鬟去照顾诸葛亮，又一路小跑着去告诉家主，好一通忙活。
再说家主夫妇，听了管家的话本半信半疑，见到诸葛亮才算是真的放下心，夫人已泣不成声，家主也忍不住抹了把眼泪，拉着李白的手不肯放开，非要以兄弟相称。
“家主不必客气，少爷只是被毒虫咬伤，毒去，已无性命之忧。但完全恢复还需要些时日，尤其是视力，恐怕还需再等上半月。这段日子恳请家主让李某在此照顾，待少爷恢复再离开。”
保全性命已是不易，家主自然同意了李白的要求，让他住在诸葛亮这小院的客房里，还昭告全府，见李白等同于见到自己，不可武逆，更不可无理。
话毕，家主又邀请一通用早膳，李白不好推脱，只借由自己身体疲惫，令人将饭食送到客房。
象征性地吃了些，估算着时间，回到诸葛亮的房间，那人已经醒来，丫鬟正喂他吃粥。
“李先生好。”
李白示意丫鬟不必行礼，静静走到床边。
“李先生？是……”
“少爷，我刚刚说的那位医好了您的病的神医，就是这位李先生。”
诸葛亮摇头示意不想再吃东西，丫鬟收了东西离开，房里只留下他们两人——家主吩咐过，只要这位李神医在，仆人在院外候着就好。
“那些事方才小晴都对我说过了，往后可能还会麻烦到您，先谢过神医。”
李白笑，果然他还是他，无论何时说话还是这般波澜不惊。
“什么神医不神医的，叫我李白就好。”
“这样……李先生，我有一事相问。”
“但说无妨。”
诸葛亮虽没有视力，但光感还在，面向李白，蓝色眼瞳仿佛要将他看穿。
“我虽昏迷着，但也隐约听到过，十几位郎中看了我都说看不出病因，无药可医。李先生说我是被毒虫咬伤，可发病时我是清醒的，并未见过什么毒虫……”
“李先生来了之后，只用了不到一夜时间就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，但这房间内，我丝毫没见什么药的影子，先生说是要让我慢慢恢复，但也并未留下什么药方。”
“我并非有意冒犯，只是有句话，‘解铃还须系铃人’……先生如此轻易就解了我这‘铃’…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？”
李白眯起眼睛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，不紧不慢地踱步到茶桌旁，为自己斟上一杯清茶。
“确实有蹊跷，但绝不是诸葛少爷想象的那样。”
诸葛亮点头示意他继续。
“家主为你寻那些郎中，他们自然无法医治，毕竟祸害你的，并不是什么病症。”
说着，一股浊气自掌心升腾，汇聚成比昨晚看起来小了许多的脸。感受到似曾相识的阴冷，诸葛亮惊，李白手一握，那浊气重新归于体内。
“此物名吸魂鬼，靠食人魂魄过活，这只许是被哪个道士打成重伤，逃难至此。富贵之人的魂魄天生不凡，加上你是家中最年轻的，自然就被它盯上了。”
“那……此物是被李先生制服的？”
诸葛亮本不太相信那些鬼神的存在，如今事实在眼前，也不得不信。
“算是吧。”
“这么说来李先生是修道之人？”
“不，我是妖，狐妖。”
“……”
诸葛亮的身体向后错了错，他想起常听人说起的那些关于狐妖的传说。
“放心，我昨天救过你，当然不会再害你，也没什么鬼心思。”
一眼看穿对方的心思，李白拽过一个木椅坐到床边。
“都说人妖殊途，李先生为何平白无故帮我？”
“二十年前我路过此地，那日恰逢你降生，我觉得有缘，饮了一坛宴会上的酒，又在你身上放下一道护符。后来再见你，觉得你生得像我一故人，便对你有些上心，昨天感觉到护符碎裂，知道你有难，便过来了。”
李白不敢说出实情，随意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，听起来倒也没什么不妥。
“这样吗……”
诸葛亮半信半疑，他还没傻到会轻易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狐妖的话，但他也只能选择相信——眼下能解救自己的也只有这个人了。
“原来那仆人间传了不知多少年的鬼故事，是因你而起。”
“鬼故事？”
“没什么……我现在可以随意行动吗？”
“不可有过多走动。”
“那你扶我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吧，这样闷着总是有些不舒服的。”
李白点头，帮他穿好鞋袜，披了外衣，搀扶着走出房门，坐在门外花池边的石凳上。
“这花正是开得好的时候，可惜了，看不到。”
借过李白递来的清茶，诸葛亮遗憾地叹口气。
“虽看不到，但可以嗅到花香，无需有过多遗憾。”
看到眼前的白花，李白的思绪又飘回百年前……
“你见过这花？”
“九里香。那长得像你的故人，也喜欢。”
“九里香……我记下了，这名字配它倒是合适。看来我与你那故人格外投缘，等我病好了，请他来这里坐坐吧。”
就着花香饮一口清茶，别有一番风味，也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。
“他早已不在了。”
“……抱歉。”
似乎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失落，诸葛亮有了一丝慌乱。
“没什么，已经是过去的事了。”
虽然心里知道他无法看见，但李白还是笑了笑，随手拿起旁边的水壶为那九里香浇了水。
……
傍晚，李白应邀参加诸葛家为庆祝诸葛亮“起死回生”，也是为了为他补上二十生辰而举办的宴席。
继承家业这件事因诸葛亮的身体而被推后，但既然是为他而办的宴席，他也不好不出席，在李白的搀扶下与他一同坐在家主身边。
家主向众人介绍李白，毫不吝惜赞美之词，不少人听了这话前来向李白敬酒，拉拢之意显而易见。李白也懂些人情世故，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，有去有回，却不曾表露立场，一旁的诸葛亮竟都有些佩服。
酒过三巡，鬼怪轶事又成了桌上的话题，虽然都是讲烂的桥段，但宾客们依旧听得入神。
一个故事讲完，不知是谁提起，李神医必然见多识广，不妨也讲个故事来听，众人一拍即合，目光直指李白。
李白倒是不慌乱，身子向前挪了挪，一杯美酒下肚。
“李某并非见多识广，有些故事也只是听家中老人提起过。”
“这故事，前面与其他故事不尽相同，无非是狐妖与凡人相爱，最终苦尽甘来。但我要说的是这后面的事。”
“那狐妖与凡人一同生活，几十年如白驹过隙，狐妖依然年轻貌美，凡人却已到垂暮之年。狐妖寻来无数奇珍异宝为凡人延寿，但终究留不住，那凡人还是撒手而去。”
“狐妖埋葬了凡人，决心等他转世轮回，这一等便是百年。狐妖寻到那凡人的转世，可对方怎会有记忆呢？无论狐妖再怎么死缠烂打那凡人还是不接受，后来狐妖真身被偶然路过的道士识破，虽勉强逃脱，但那凡人从此再不愿见她，甚至叫来更多道士来驱逐她。”
“一次，那狐妖被打成了重伤，逃回山林，想起曾经与那凡人的快乐，感叹天道无常，捏碎了自己的内丹，含笑死去。”
故事讲完，又是一杯酒下肚，似是被故事的悲伤情绪感染，众人无话，多亏家主起身敬酒，才挽回了气氛。
诸葛亮以身体不适需要早些休息为由早早退席，李白自然也跟着离开。
“你那故事，有几分真？”
李白搀扶着诸葛亮走在回去的路上，晚风拂面，甚是舒适。
“九分真，一分假。”
“假在哪里？”
“那狐妖等转世轮回，并非等了百年，是千年。”
李白回想起当年青丘尚未覆灭之时，那个满心欢喜向他们炫耀自己如意郎君的族人……
“……”
“可人们也说，妖感情淡薄，一生都不会爱上谁。”
诸葛亮突然有些好奇身边这狐妖的经历。
“妖可一生不爱，但若爱，便会倾尽一生。”
两人沉默，一路只余风声和脚步声。
……
入夜，李白劝诸葛亮早些休息，后者身体不济，也无事可做，除了躺下歇息，好像也没别的选择。
“睡不着便读些书吧，我知道你一直有这习惯。虽看不到，但我可以为你读出来。”
李白伸出手指点着书架上颇丰的收藏，似是在甄选。
“这怎么合适。”
“没什么不合适的，想读哪本？”
“角落里有本《幽明录》，就读它吧。”
诸葛亮稍加思考，想起那本自己不曾读过，甚至有些不屑一顾的“妖书”。
“哦？这种书看起来可与你的喜好不大相符。”
李白看那书架，摆在上面的尽是些诗词古籍或是游记见闻，小说都在少数，更不必说这种写民间妖魔故事的。
“没什么相符不相符的，只当解闷读读也不错。况且身边有妖相伴，不读些这种故事，总觉得自己孤陋寡闻。”
“你倒是想得周全。”
李白笑，抽出角落里那本小册子，坐回床边。
他一字不错地读着，那人靠在床边，不时点头，时而虽故事发展皱眉，微笑。恍惚间，已是深夜，李白合了书，喝茶润了润有些干渴的嗓子。
“还从未有人这样为我读过书，从前不屑一顾，今天一试倒是有趣。”
“寻常人家的父母常会为孩子这样读书。”
“可我没生在寻常人家，不过有得有失，也没什么。”
诸葛亮翻身躺下，语气中带了落寞。
“若你喜欢，看不见的这段日子，我会每天来为你读。”
“好啊，那便麻烦你了。”
一朵笑开在那人的脸上，烛光似乎都因此亮了几分。
“这故事好是好，但有些短小，也不够尽兴，明日我托管家送来些新的。”
“嗯，好。”
“李先生若是愿讲，也可以为我说些你的经历。毕竟……我更喜欢听真实发生过的。”
“想听我便为你讲，只是故事很多，不要嫌我多话。”
当初，那小道士也曾缠着自己讲过……
“李先生为我费心，怎会嫌弃……时候不早了，去休息吧。”
李白应一声，吹了蜡烛，关上门，但并未回到自己那客房，而是坐到那人早些时候坐过的石凳上，嗅嗅九里香的气味……
第二日，管家如约送来一箱书籍，李白为诸葛亮注入元气，见他面色又红润了些才放心。
穿衣洗漱，搀扶着他去院子里走走，做完这一切，两人就在小院里就着花香，用完丫鬟送来的早膳。
就这样平静过了几日，那天下午闲来无事，李白正为诸葛亮读书，身边空间一阵扭曲，老神仙又突然出现在身边。
“老狐……呦，这不是我的乖徒儿小亮亮吗！诶，老狐狸你身子里怎么……”
李白做出噤声手势，老神仙这才反应过来，这哪是自己的乖徒儿，分明是他的转世。
“李先生，这位是……”
诸葛亮闻声羽起身行礼，却被李白按住。
“是我的旧识……”
“看起来好像认识我的样子，连名字都知道。”
李白狠狠剜了一眼老神仙，又一脸温柔地看着诸葛亮。
“你与我那故人长得像，名字也相近，他认错了而已，不必在意。”
“这样……他来找你可是有事，用不用我回避一下？”
“不必了，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。”
老神仙面对这样的差别对待，一脸委屈，但有要事在身，加上面前有个“外人”，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“一个镇子刚才突然犯了水灾，是那水底的鳄妖作乱，这鳄妖千年修行，还带着手下小妖，一旁还有无数灾民，我也有些力不从心，这不，过来找你了。”
“我脱不开身。”
李白看看身边的人，拒绝得果断。
“平这妖乱也用不了十天半月，你就随我去，等差不多了，你早点赶回来不就得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去吧。”
诸葛亮一直安静听着，眉头微皱，终于发了话。
“你身体未好，不能耽搁。”
“我的身体自己清楚，不差这些日子，那些人比我更需要你，你便去吧，快些回来，我等着。”
“你看看，还是我这乖徒……不，这小子更明事理！”
李白又瞪一眼那老神仙，又看看诸葛亮，合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，指尖在他眉心一点。
“这书，等我回来继续读。若有什么事，在心里念三声我的名字。”
诸葛亮点头，李白也不多逗留，离开房间去寻老管家，交代了几句便随老神仙离开。
……
李白离开，每日只是少了疗伤和读书这些事，其他的看上去倒没什么变化。洗漱穿衣有丫鬟照顾，也有人来扶自己去院子里透风，但莫名其妙总会觉得蝉鸣恼人，如坐针毡。与他在一起时仿佛从未听到过，甚至疑心那人用了法术。
这期间，父母族人时常会来看看，一切平静如常。
却总觉得空落落的，少了些什么。
自己是下一任家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，族人自然有心巴结自己，但也不乏真心相待的。
父母虽疼自己，但父亲身为家主，整日操劳，母亲大家闺秀出身，对任何人都是相敬如宾，甚至包括亲生骨肉。
他们能给予自己的，就只有无条件满足他的要求，给予他最好的生活。
但他们无法给予的东西，恰好是他最想要的，哪怕只是一个陪他说说话的人。
仆人对自己心存畏惧，终究无法谈心，能与自己交流无阻的，居然只有那认识才几天的狐妖。
「李白，你何时才能回来……」
这夜，诸葛亮又做了那个梦。
自李白离开，已经过去十天。
诸葛亮每天的生活还是那样，千篇一律，两人一同生活的时间太短，甚至让他怀疑起那经历的真实性。
又是几天过去，晚上沐浴后的诸葛亮让丫鬟退下，准备上床休息，饮茶时手指无意之中触到桌上那本书。
他答应过，会回来为他为他读完。
夜半，诸葛亮被雷雨声惊醒，眼前只能感受到闪烁的雷光，让他有些许不安。
大门被推开，发出吱呀声，正欲出声，却听到那熟悉的，但多了几分拖沓的脚步声。
“李先生？”
“嗯……”
诸葛亮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心，但异样的气息又让他不安起来。
“血腥味？”
“是……妖物的血，急着赶回来，忘了清理，没事……”
诸葛亮皱眉，虽看不到，但还是用眼睛死死盯着李白的方向。
“不可能没事，你声音比往常虚弱，听你读了这么久书，以为我听不出？”
语气强硬，连李白都有些被吓到。
“拿你没办法，这一病倒是变得敏感了……受了点小伤而已。”
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精神不错，音调抬了几分。
“看不见，听觉嗅觉自然就灵敏起来了……你当真没事？”
“当真，我这等大妖，只要不伤及内丹，就不会有事。”
李白心虚地护住心口。
那日他跟随老神仙去解决鳄妖，虽以一敌百，但修为占优，也未曾吃亏。只是李白忘了，自己体内还关着一只吸魂鬼……
关住吸魂鬼的牢笼经过这么多天本就有些松动，加上李白动了妖力，那东西竟打算一举冲出他的身体。这一动，毫无准备的李白气息大乱，气血翻涌，一时乱了阵脚。
李白用最快速度压制住吸魂鬼，却没料到鳄妖的行动，硬生生吃了数道猛攻……
最后还是被赶过来的老神仙救下，才勉强保住性命。又忍着痛清理了剩下的妖物，怕耽误了诸葛亮，顾不上疗伤就赶回来……
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“放心，医好你之前我是不会跑掉的。”
似乎是不想让他闻到更多血腥味，李白退远了些。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“怎么，莫非诸葛少爷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？”
李白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慌张的脸。
“不……也不是这个意思。只是身为朋友，关心你……”
“好好好，我知道了，那便谢过少爷了。”
“既然是朋友，不如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吧，不必这么客套。”
“好啊，既然这样，亮也别称我李先生了，叫我什么都好，随你。”
“亮……好，那就听狐仙的。”
“哦？狐仙？我与成仙还有些距离，这样叫是否有些抬举。”
“你医好了我，又平定妖乱，与你是否真的是仙毫无干系，在我心中是仙，这就足够了。”
诸葛亮未曾注意到，他说这话时，嘴角一直是扬着的。
“那就依你，都这么晚了，继续歇息吧。”
诸葛亮点头，听李白关门离开，才放心躺下。
……
日子又回归之前那样，诸葛亮的身体日渐好转，视力虽恢复了些，但依旧像蒙着一层东西，读书这件事自然还是要交给李白。
李白有心，读故事时会加些自己的看法，或点评或调侃，不时说些自己的亲身经历，两人之间也多了交流。
“故事中常有道士和除妖人，狐仙可曾遇过？”
烛光下，诸葛亮半靠在床头，手中捧着一杯热茶。前几日李白趁着九里香花期未过，折几支插在瓶里，用些法术保了生气，此时房间里正飘着淡淡的花香，甜而不腻，刚刚好。
“之前来寻过我的酒仙，成仙之前就曾是道士，与亮长相相似的那位故人是他的徒弟，也是道士。”
李白将书放回书架，坐回床边，拿起扇子为那人缓解燥热。
“当初他们可是为了除你而来？”
“我生在青丘，族人向来与世无争，自然不会作恶。酒仙还是个道士时就爱酿酒，我闻了酒香，偷了他的酒，这才结识。”
诸葛亮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“一直觉得狐仙正经得很，没想到也做过偷东西这种事。”
“那时年轻，只一千来岁，青丘都没出过几次。”
被揭短，李白老脸一红。
“那你与那故人又是如何相识呢？”
“……”
李白的思绪又飘到过去，但硬生生把自己扯了回来。
“那时他也年少轻狂，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。”
“狐仙这段经历，好像与寻常人无异。”
“怎么，亮认为妖的经历就该及其曲折？”
诸葛亮点头，李白突然大笑，又摇摇头。
“我看啊，你们凡人就是对妖有误解，我们不过活得久些，又会点法术。生活在凡人之中的妖，时间长了也会通人性，懂世事。”
“倒是我孤陋寡闻了，以后可要多跟我讲讲，不然枉我与你相识。”
“好，今后机会多的是……不过明日开始我又要出去一趟。”
诸葛亮身子一颤，向前凑了凑，原本波澜不惊的脸带了几分急。
“怎么？去哪？多久？”
李白的手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。
“去……寻个重要的东西，地方有些远，东西也不太好找，少则一月，多则半年……”
李白此次出门确是为了寻东西，关乎自己性命的东西。上次大战过后只是保了命，来不及疗伤，这些天又每日耗费元气，能撑过来实属不易。这一趟是为了找一千年一遇的灵宝，自己那破碎不堪的身体只有依靠此物才能恢复。
不然，今后又该如何保护他……
“这么久……”
身子泄气似的向后一靠，话语中也没了方才交谈的那番兴致。
“今日我多为你注入了些元气，等我回来时，你视力应当已经恢复，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。你平日吃的补品多，应当很快就能好。”
“我求的，可不光是这个……”
诸葛亮摇头，脸偏向另一边，不再看李白。
“我会尽早回来……”
“嗯……那我便不送了。”
“你早些休息。”
“嗯……”
诸葛亮背对着躺下，李白如鲠在喉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，嘴张了张，最终也未发出声音，只默默吹了蜡烛，退出房间。
那夜究竟有没有睡着，也只有自己知道。
翌日清晨，李白离开，似是怕那人发现，连大门都未动一下。
李白离开后，日子又变得千篇一律。更多的补品代替了每日送到体内的元气。身上的病无可除，但心病却日日累计，短短半月，整个人竟瘦了一圈。
家主心急，派人送了更多补品，又让厨子每天变着样做他爱吃的东西。
心病就是心病，再多补品也没有用，多美味的食物也大多是怎么被端进去，就怎么被端出来。
近两月过去，诸葛亮视力已恢复如初，但整个人瘦脱了形，面色苍白如纸，自然也无心读书写字，连院里的花都懒得侍弄，全交给仆人们看管。
到了用膳的时候，丫鬟们都推脱着让谁去送——她们心里清楚，之前温润平和的少爷，这段日子时常会变得异常暴躁，捉摸不透。
诸葛亮扶着茶桌挪到书架前，最上面早已不是熟悉的诗经古籍，尽是些不入流的妖书鬼谈。
诸葛亮冷笑，自己从什么时候竟成了这样？
李白……
手一挥，被那人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应声落地，又仿佛觉得不尽兴，拿起那本他走前才读完的书，一把撕开。
又撕得再碎些，再碎些……碎得像他的心一样才好！
“这书与你又有什么仇？”
盼了两个月，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，回过头，是不曾见过，但似曾相识的男人。
“李……白？”
语气中带着怀疑，脚步却坚定地走向那个人。
“抱歉，回来晚了。”
“回来就好……回来……”
似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，身体如断线的木偶，卿倒在一片温暖之中……
醒来，已是傍晚。
床前守着的人终于抬起低垂的头，眼中是温柔，愧疚。
“醒了？”
“你是狐仙？”
“嗯……”
像是为了证明，李白现出了一直藏起的狐耳。
“终于见到你了……”
“你好看……”
“好看得很……”
也许是为了确认眼前人的真实，枯瘦的指尖碰了碰那张好看的脸。
“怎么我一离开，你就成了这样，等病好了，让我怎么放心。”
李白抓住那手，心疼得摩挲着，仿佛要把自己的血肉分给他。
“不放心？那就别离开，天天看着就放心了。”
诸葛亮再次闭上眼睛，这次并非昏厥，而是安心入睡——他已许久没有这样入眠。
……
翌日，诸葛亮像是换了个人，脸上重新有了笑，送来的饭食也被一滴不剩地端出来，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。
以身体不适为由谢绝了家主再开宴会的提议，只叫仆人送了饭食和下酒菜，房间里，两人对坐。
李白拿出那坛上次给酒仙帮忙得来的好酒，开坛，酒香四溢。诸葛亮虽不好酒，但出身经商家族，也是识货之人，闻这香气也是微微一振。
“这等好酒，狐仙拿出来与我分享，有些折煞了它。”
“酒是死物，与谁分享可不是它能决定的，我觉得值得，那便没错。”
美酒入杯，清澈透亮，和那白玉杯相配竟毫不逊色，两人碰杯，一饮而尽。入喉没有丝毫灼热辣口，反而清冽绵长，似一股清泉连接了口腹。这一杯，恐怕厌酒之人，也会沦陷其中。
“果真是好酒。”
诸葛亮来了兴致，李白也不心疼，一杯又一杯地斟满，直到对面的人脸颊微红，眼神也有些迷离。
“醉了？”
“嗯……？没有……”
眼看着摇摇晃晃的人要摔下椅子，李白闪身上前，托住那身子。
“都这样了，还嘴硬？”
李白笑着摇头，点点人的鼻子。
“嘴硬？硬不硬……你来试试啊……”
李白正想开口，嘴巴却被突如其来的柔软堵住……
这唇是那么柔软，灼热。李白的手托住他的后颈，舌头撬开贝齿，在一片自己最爱的酒香中，肆无忌惮地品尝着……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，诸葛亮也带了几丝狂热，手攀上宽阔的背，回应着他的吻。
不知不觉，两人已纠缠到了床上，双唇分开时，李白再看那人，脸比饮酒时更红了几分。
“亮当真愿意……与我这妖扯上关系？”
李白虽这样问，但揽着腰的手又拷紧了几分。
“狐仙难道还想丢下我不成？”
这样说着，又往那温暖的怀里靠了靠。
“你啊，瘦成这样，是不是存心想隔得我不舒服？”
李白打趣地捏捏诸葛亮腰间的软肉。
“少废话……”
抗议着堵上那多话的嘴，身体被温暖覆盖……
摇曳的烛火中，两人静静欢好……
几日后，诸葛亮借由父亲精力尚足，而自己身体不佳需要调养，决定答应邀请，以军师身份前去辅佐蜀地君主，当然，要李白陪同。
家主虽不舍，不过素闻蜀地气候养人，家族在那边有分家，不缺照应，加上有“李神医”陪着，自然放心，只叮嘱了几句，又安排车马，带足了盘缠，这才放心让他离去。
“此番离家，再回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，不会想吗？”
马车摇晃，李白轻轻揽过那有些单薄的肩膀。
“万一想，你安慰我就是了。”
头一歪，靠在那温暖的怀里，那里有他最喜欢的味道，像是九里香。
蜀地的居所远不如家里，但这是只属于他的，只属于他们的家，还未整理，就让人感到安心。
李白在院子里种上九里香，扫了尘土，理好书架……除了小了些，一切似乎与诸葛亮家中的小院子没什么区别。
只是这狐妖比在那小院子里更加放肆了，彻底没了仆人和家主的“监督”，有事没事就把人拽过来，亲个够才肯放手，诸葛亮也不阻止，只由着他的性子来。
入冬，天气转寒，李白身为狐妖，虽免了冬眠，但也贪睡，整日窝在床上，偶尔实在乏了，干脆化了原型呼呼大睡。诸葛亮依旧不管他，反而乐于抱着那白狐入睡——狐裘可比被子舒服得多。
只是这白狐偶尔会不老实，突然变回人形，抱住就亲，这时，倒是一点都不懒……
“李白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。”
“嗯？”
缩在那人的怀抱中，李白的声音带些慵懒。
“我……还有多久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十年……”
李白以为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万没想到他的预感竟如此准确。当初诸葛亮的大半魂魄被吸魂鬼夺去，阳寿也折损大半。自己的元气只能修复肉体，魂魄……无能为力。
“哦……”
声音没有一丝波澜，似乎对此毫不在意。
“这十年有你陪着就好了，我们好好过……”
李白沉默，死死揽住那人。
日子一如既往地过，李白依旧时不时会去帮酒仙的忙，拿回不少好酒，搞得酒仙每次见他都恨不得在酒窖前多加上几道锁。
但渐渐地，酒仙来的目的，从请李白去帮忙，变成了单纯的蹭饭。诸葛亮也与他熟识，问起，他只说仙界为他添了帮手，日后用不上这老狐狸了。李白乐得清闲，一杯酒下肚，骂他忘恩负义，不给自己赚酒喝的机会。
诸葛亮自然也高兴——他当然不愿意那人总是三天两头出门，去做危险事，动不动就一身血气地回来。
李白醉酒，化原形倒头就睡，留下诸葛亮和微醺的酒仙。
“酒仙，十年后我若是去了，你替我看好他，别让他等什么转世轮回，让他安心成仙，还有别的缘分候着……”
送至门口，诸葛亮终于有机会说出一直想交代的事。
“小子，我那徒弟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，说了三百年，也没说动他。”
酒仙叹气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。
“这……”
“你多少也该有些意识，你就是我那徒弟，也就是老狐狸爱人——诸葛亮的轮回转世。”
诸葛亮蓦然想起出现过无数次的梦境，那奔跑在白色花田中的长发男子，不就是“自己”吗……
“你可以笑他痴傻，放着好好的仙不做，甘愿困于凡俗，到他对你，除了爱意再无其他。”
“酒仙……他可是做了什么傻事……？求你告诉我！”
似乎意识到什么，一把拽住酒仙的衣袖，诸葛亮的语气，第一次带上了哀求。
“他啊……修行两千五百年，五百年换了你长命百岁，剩下的两千年……换了往后生生世世皆与你相遇，即使不相爱，也可守你一生。”
身体一颤，头脑一阵眩晕，胸口像坠了千斤铁块。
“那他现在……”
“现在尚且无事，待你寿终正寝，自会有人来收他修为。到时候，他会重新修炼，等你转世。”
“……有反悔的机会吗？”
“问出这句话时，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妖可一生不爱，若爱便倾尽一生。”
酒仙留下一句话，飘然而去。
“狐仙，你爱的是我，还是我那前世？我们……可不是同一人。”
陷在温暖的怀抱中，诸葛亮冷不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。
“我爱诸葛亮，爱他的每一世……”
李白困得要命，吐字都有些不清晰。
“你这狐狸，真花心……”
「以后每一世，都要折在你手里了，居然也不问问我的意见。」
「不过，那人是你的话，我愿意……」
这怀抱中有他最喜欢的花香，有他前二十年不曾体会过的安全感，闭上眼睛，安然入睡。
……
李白生平第一次做梦。
那人在前面奔跑着，长发抚过身旁白色的花瓣，回过头，脸上带着笑，向他伸出手。
他也探出手，这次，结结实实地握住了。
再抬起头，短发的他正对着自己微笑。
“李白，我喜欢你。”
「我也喜欢你……永远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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